伊在一針一線地繡著一個荷包——上面是一對戲水的鴛鴦。這通俗的事物，超凡脫俗的伊喜歡。針線像蟬的歌聲一樣，不厭其煩地一起一落。伊的頭上又一次滿了汗珠，于是伊停了下來，拿出那塊絲綢手絹擦汗，看到手絹，伊笑了，疲憊一掃而光。這手絹……可不是嗎，他也是很細心的，是不是？

　　……

　　伊被這熟悉的喊聲換回現實，不等伊回過神來，黑暗吞噬了眼前的世界。

　　伊猛地清醒過來，是他，是他回來了嗎？

　　“是那匹馬又來了嘛！”

　　……

　　“德馨，等著我，我很快就會回來的！”胡兵騎在高高的馬上，一身綠色的軍裝，肩頭上的金星閃閃發亮。

　　心中依然難忍離別，德馨仰望著高高的胡兵，抑制住淚水漣漣，咽回去了要說的話，咬住一個“嗯”字。胡兵策馬而去，消失在揚起的黃土中。眼淚終于落了下來，朦朧中又是他迎娶她的那一天——他始終是騎著高高的大馬的兵，她始終是那個默默努力上進，為部隊默默做著后勤工作的鄉下丫頭。那樣，一直仰望，一直仰望著，做夢也在仰望著，忘記了哪一天，他從馬上跳了下來，走到伊面前，問伊愿不愿意做的他的妻子。他似乎也是不自信的，局促的臉龐微微有些發紅。那一刻，她突然覺得他和她是一樣的。想到這，伊又甜蜜地笑了，的確，像做夢一樣啊……

　　伊準備在他回來之前為他做好那個鴛鴦荷包。天是那么的熱，蟬的聲音響亮得發燙。

　　“哼！那個胡兵有什么好的！這次又去了前線。好啊，他再也不可能回來了！”錢地主用牙簽挑著閃閃發亮的金牙，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。

　　“我不是來做客的，是來做媒的！”加入了美國商會的錢地主狡黠地回答，為他的機智對答，得意洋洋地哼起了小曲。

　　“我就喜歡你這雙水汪汪的大眼睛。怎么，我親自來迎娶還不愿意？不然……”錢地主陰險一笑，“把你眼睛給我也好。”

　　“把彩禮留下，我們走！”

　　“這女人……真是瘋了……”地主的仆人，看到這場景，驚慌逃走了。

　　王大嬸聞訊匆匆趕來，“傻孩子啊……”，除了這樣說，王大嬸也沒有辦法，只能暗暗詛咒這萬惡的地主快快被消滅。

　　很久，很久……都沒有了兵的消息。伊從來沒有懷疑過他，一直等待，等待。抗美援朝勝利了，伊依舊沒有等到消息。兩年后，卻等來了遲到的遺書。

……······

　　胡兵的同伴，把馬牽來，告訴伊，這是胡兵的馬。

　　可是，不顧王大嬸他們的阻攔，伊卻把馬放了。

　　意外地，第二年夏天。馬兒自己跑回來了。夕陽下，頭發花白的伊，久久地抱著馬兒，馬兒溫順地低下頭，輕輕地舔著伊。伊聽到了兵的聲音，兵要她好好活下去。

　　近幾年，伊發覺馬兒已經老了，每年夏天她都忐忑不安地等待著，然而，馬兒每次都像約定好般地準時出現。

　　伊嘆了口氣，顫巍巍地由孫女孫子扶著，去看那匹馬。

高二:扉良

　　蟬依舊不知疲倦地唱著歌，夏天的炎熱在這近乎枯燥的歌聲里漸漸蔓延開來，偶爾有涼風襲來，然而吹到臉上還是熱乎乎的。

　　伊仰起酸澀的脖子，看到滿窗蔥蘢的深綠，一種快感油然而生。多么美妙啊！

　　“奶奶！奶奶！”

　　“奶奶，奶奶，那匹……那匹馬又來了！”四歲的孫子氣喘吁吁地跑來報告。

　　“小軒，你怎么又跑來搗亂，奶奶在睡午覺呢！”九歲的孫女搬出大人的模樣。

　　“你再這么不懂事，小心爸媽打你……”

　　連聲音也漸漸模糊，思緒被夢幻的煙霧托起，三十年前的情景歷歷在目。

　　聽到這，德馨有些恍惚。夢中一般的他們不知道上演了多少場這樣的離別劇，好在仿佛這只是戲劇而已，重聚終是美好的結局。

　　伊恍恍惚惚地飄回了家中，掩上房門，一時還未從回憶中走出來。

　　“哐”地一聲巨響，大門被撞開了。伊渾身一顫，本能地向后退著。

　　伊雖然柔弱但剛強，定了神，不屑地說：“原來是美國的走狗！這里不歡迎你！”

　　伊心里一驚，“你……你很快也會被消滅的！”想到前幾天的血案，伊心里已經沒了底氣，慌亂的眼神已經藏不住她的不安。

　　“卑鄙！”

　　人走了。伊面對著六個紅色的大箱子，腦子里卻回蕩著“他再也不可能回來了“的話，難道……他什么都做的出來的，不，兵那么厲害，不會的……伊想到了死亡，為了胡兵……不，我要留下他！伊撫摸著肚子，暗自做下了決定。

　　伊的眼睛鮮血淋淋，但她是微笑的——再也不會有人覬覦她的美色了。兵，伊堅信他對她的愛。

　　從此，王大嬸一直照料著伊。不久，伊順利生下一個男孩，聽王大嬸說，他和兵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。伊很開心，王大嬸卻暗自垂淚。

　　他的同伴說，兵沒有寫地址，輾轉找了很久，才找到。

　　伊什么也聽不見了，她暈倒了。所有的希望崩塌，在她決定去陪伴兵的時候。一聲熟悉的馬的叫聲，她猶豫了。

　　伊摸索著，柔順的鬢毛在手心里暖暖的，伊貼著馬的臉頰，再一次決定活下來。王大嬸和兵的同伴都松了一口氣。

　　伊沒有絕望，只是眼前的黑暗更加濃重。

　　從此，每年夏天，馬兒都會自己跑回來，陪伊靜靜地呆一下午，然后離開。

　　今年，已經是第三十年了。

　　伊摸索著，這匹英俊的年輕的小馬。終于痛痛快快地哭了出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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