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，大腦有些昏沉地從睡夢中醒來，入目的卻是陌生的環境。頭疼欲裂的感覺若隱若現，微皺眉頭，我借著不遠處油燈微弱的火光看清了桌邊埋頭寫著什么的女孩。民國裝扮的她有著清秀的臉龐，及耳的短發襯得容貌稍顯稚嫩。我想開口喚她，卻發覺喉間艱澀，無法發聲。察覺到我起身的悉索動靜，她停筆，來到床邊俯身用手背覆上我的額頭，“不發熱了……你感覺好些了么？”溫潤的嗓音透著關切，我點頭，抬首望向她的眼，那澄澈的眸中溢滿溫柔。不自覺地偏轉視線，我瞥見她懷中書本封面角落的娟秀字跡：“劉和珍”。

　　午后，大病初愈的我被留在宿舍休息。沒過多久，上課歸來的她摔門而入，面容充斥著怒意，近乎低吼著說出這樣的話：“我聽說了前些時候的事，巡邏兵居然逮捕了一個學生！如果可以……不，我一定要去與政府作斗爭。待會有次請愿——必須得向他們證明，學生的尊嚴和力量不容小覷！”她的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自信和果敢，然而情愿二字一出，我便回想起書中所述學生們所遭遇的慘痛結局。拉住她的袖口，我拼命搖頭想要阻止她前去。“好啦，別擔心。我不會沖動的。”她臉上的憤懣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那令人熟悉的微笑，“那么，能否請病號小姐為我倒杯水呢？”輕松的語氣讓我松了一口氣，轉身去拿桌上質地粗糙的茶杯，卻沒有察覺到她悄然移動的步伐。

　　費力地從圍觀的人層中擠向前方，我被眼前一片鮮紅的景象刺痛了雙眼。幾分鐘前還笑著同我打趣的她，正躺在血泊中央。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逝去，我想要拂去她尚未冰冷的面頰上沾染的血跡，卻發覺自己無法再觸碰到她分毫。陰霾的天空轟響著沉悶的雷聲，雨滴悄無聲息的落在這片湮滅了無數生命與靈魂的土地上，洗卻血跡，卻永遠無法清除這段歷史。倦意襲來，我逐漸陷入沉眠。

　　親愛的劉和珍君，愿你來世永葆笑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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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程君，走這邊。”午間，情緒尚未從自己跨越數百年時空成為歷史人物的震驚之中回緩，我木然地隨著她的指引在破舊的房舍之間穿行。來到郵所，她從自己的郵箱中取出一本書刊，有些小得意地向我展示——那是《莽原》，而早已從后世所學中得知她經歷的我對此感到毫不意外。看著我仿佛習以為常的模樣，她不好意思地吐舌，隨后便低頭翻閱邊與我閑談。“這是本月的新刊，先生發布了《舊事重提》的下篇。”她嘴角噙著笑意，發出一聲慨嘆：“但愿有朝一日我也能夠作出這般美妙的文字。”那語氣中蘊含著道不盡的敬佩和熱切。

　　門關閉所發出的喀嚓聲響使我警覺地回頭，屋內已然沒了她的身影。桌面紙片上潦草的筆跡書寫著她的急切：“我很快回來。”腦海中嗡的一聲鳴響，我下意識地跑出房舍，面對著空曠的街道不知該向何而去。盲目地游蕩在路邊，突然有槍聲倏地破空而至，隨之而來的是凄厲的尖叫……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奔去，待看到執政大樓前熙攘的人群之時，惟余嘈雜的人聲。

　　從睡夢之中驚醒，身處再熟悉不過的房間，腦海中充斥著夢境中的一切：那使我感到溫暖的，她溫柔的話語、和藹的微笑；那真切動人的，她對待文學之時的積極熱忱、打抱不平之時的義憤填膺；還有令我刻骨銘心的，她的逝去。

高一:唐安